百年一遇(百年一遇大变局全球股市的高杠杆与估值泡沫被戳破)

第十章　股市“杂交牛”迷思

如果说宏观经济的基本面是哺育牛市的阳光和雨露，那么资本市场则是为股市持续提供养分的土壤，这些因素都在A股登台亮相，互相纠结，或对冲，或背离，共同主导未来的行情走势。股王老了，但新王欲戴王冠，必承其重，或许能在实战大浪淘沙中趁势崛起。

股市深不见底

金融的本质是谋求短期利益最大化的投机行为，金融原罪决定了资本必然走向爆仓。以套期保值来避险的对冲基金为例，为最大限度地获取回报，对冲基金往往利用银行信用，以极高的杠杆在原始基金量基础上，几倍甚至几十倍地扩大投资资金。但问题是，市场风险、信用风险、流动性风险是串联的，当市场向不利方向变动时，头寸损失将导致追加保证金通知，这就会冲击基金内部流动性，耗尽现金缓冲。若没有现金能补足保证金，则需要抛售资产，市场加速向下，而市场向下波动的环境中，市场流动性缺失，最多只能低价甩卖资产，造成许多对冲基金强制平仓、清盘倒闭。

可以说，高杠杆意味着对“杠杆成本”（包括融资成本的提升，保证金要求的突然变化）的高敏感度，也意味着对波动的低承受度，通过“市场下跌—头寸亏损—追加保证金—加剧下跌并影响市场流动性—市场继续下跌”的负反馈循环，最终放大损失。疫情之下，全球债市、汇市、大宗商品等各类市场跌声一片，传导到对冲基金，多米诺骨牌倒下：拥有豪华“明星”阵容的新加坡对冲基金Quantedge Capital Pte刚刚庆贺2019年取得70.5%的增长业绩，2020年3月却又遭遇滑铁卢，亏损了28.8%；全球最大对冲基金桥水基金也栽了跟头，2020年第一季度累计收益率为-23%；大名鼎鼎的华尔街量化对冲基金“三巨头”——文艺复兴、Two Sigma和德劭（DE Shaw）都没能躲过从天而降的“飞刀”。绝大多数对冲基金受恐慌交易驱动陷入崩盘，能逆市敛财的只有及时进行投资模式创新的极少数市场参与者。

股市是金融的载体之一，疫情之下的金融危机必然连带股市。况且，股市向来就高度敏感，任何风吹草动都可能引发震荡。随着疫情“震中”一波波切换，经济预期愈发暗淡，资本避险情绪高涨，全球股市哀嚎四起。标普指数自2020年3月9日起10天内4次触发熔断，加拿大股市14天内市值蒸发3300亿美元，巴西股指14天内累计跌幅高达25.08%，德国DAX30指数、法国CAC40指数、英国富时100指数也全线狂跌，深不见底。中国A股在2020年春节开盘第一个交易日大幅下挫7.72%后基本低位横盘，全球股市迎来至暗时刻。这不单纯是金融挤压实体，股市无法价值回归，更多是疫情之下的负面影响直接冲击实体经济，反过来致使金融系统崩溃。不过，利多出尽便是空，反之亦然。伴随各国股市的高杠杆与估值泡沫被戳破，一旦疫情见顶，股指作为经济的先行指标，或又将上演“惊魂逆转”，股市底部将被人捷足先登。

究竟是个什么牛

沸腾的股市搅动着大众的神经。2020年，似乎小级别的“疫情牛”刚刚过去（2月），全球金融动荡才刚刚结束（3月），A股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打开了一个牛市通道。可以说，这场突然而至的行情就像龙卷风，让各方措手不及，以至于出现了“踩踏式”抢筹的现象：7月6日，40余只ETF基金 ^[8]、80余只分级B基金涨停，新发行的基金一抢而空，竟然逼得基金公司接连发布风险提示；券商营业部开户者人满为患，大爷大妈跑步进场，券商App（应用软件）开市就卡顿……无怪乎有人说“一根阳线改三观”！但动荡说来就来，可谓急涨急跌。7月16日上证综指的闪崩与7月6日上证综指的大涨一样令人印象深刻。市场几乎“哀鸿遍野”，似乎正应了投资大师约翰·邓普顿的那句话：“牛市在绝望中诞生，在犹豫中成长，在乐观中成熟，在亢奋中灭亡。”股市如此“冷热交替”的现实，让人愈发吃不准、看不透。

每次A股大盘站上3000点，市场上就会有铺天盖地的牛市论。面对此次行情，关于牛市的呼声持续高涨，同时一场围绕股市“究竟是个什么牛”的大论战也正在上演。各路意见领袖、经济学家乃至大小投资者纷纷出列，互怼激辩。对此，本节将从基本特征、行情结构、深层原因等几个方面来“庖丁解牛”。

从基本特征看，行情的大起大落似乎已经印证了“急牛”“疯牛”的论断。这种恐慌式抢筹，与疫情争抢口罩如出一辙：抢口罩是为了防止自己和亲朋染上新冠病毒，抢股票是为了防止自己的资产染上“通胀”病毒——在一个货币大“放水”的环境里，财富的仓储都需要一个“诺亚方舟”。也有多数机构认为，在经过反复的博弈之后，A股有望走出“慢牛”“长牛”的行情。前海开源基金首席经济学家杨德龙称：“行情在启动时属于热启动，走出快牛的走势，吸引场外资金入场，等到牛市确认，第一波快速入场的资金建完仓后，可能会转向慢牛、长牛。”毕竟目前市场热情已经被点燃，A股“疯牛”在调整中逐步企稳的概率更高。

在“急牛”“疯牛”的冲击下，在对“慢牛”“长牛”的期待中，从行情结构来看，是否已开启全面牛市又成为另一争议点。有观点认为，目前已具备全面牛市的开启条件。从全球范围来看，我国经济是第一个复苏的，且复苏力度很大，2020年第一季度GDP同比下降6.8%，第二季度就实现同比增长3.2%，第三、第四季度将会继续上行。经济面的V型反转必然会给A股市场带来V型反转，因此，在脱离3000点以下的底部之后，A股市场开始加速回升，场外资金入场的意愿也更加强烈。然而，就此定义为“全面牛”，实际上也过于牵强。且不说国内疫情虽然得到控制，但仍未到乐观的地步，而且全球资本流动和全球避险情绪的升温，都会对A股产生冲击；同时，2020年南方雨季的来临、洪涝灾害形势的严峻，各种不确定性因素叠加，也会打击市场的乐观情绪；更何况，仅从资本市场来看，“国债期货阶段新低”这一信号就充分说明了全面牛市的基础不够扎实。更为重要的是，当下股市呈现出的是局部性的、结构性的上涨行情，与其说是“全面牛”，不如说是“结构牛”。要知道，本轮的上涨，涨得最好的集中在券商、保险、银行、地产、煤炭股等领域，从2020年整个上半年来看也是如此，个别股票的涨幅接近10倍，但个别ST股票的跌幅接近90%，“一半是海水一半是火焰”。行情就是在这种犹豫、焦虑的情绪中发展的。

从深层原因来看，还有一些学者担心此次行情将重蹈2015年“杠杆牛”的覆辙。事实上，区别于2015年牛市，本轮行情初始动力源自宽松流动性，是毫无疑问的“宽松牛”。一方面，尽管中国在应对疫情的政策“菜单”中竭力避免了“大水漫灌”的货币放水，没有出台美联储“无限印钞救市”的超常规动作，但为抗击疫情，救市、刺激等手段也轮番上阵，特别是国债、地方债、扶持中小企业资金等，各个渠道的“水”都在放。而在疫情扩散阶段，信用宽松政策向实体经济的传导效应偏弱，必然导致货币流动性处于淤积状态，如同堰塞湖，一旦水位过高，只能一泻千里。一旦“货币洪水”泛滥，这些钱多多少少会直接或间接地流入资本市场。另一方面，在全球货币流动性泛滥的条件下，外资也自然而然会进入国内投资市场，特别是当看到A股出现投资机会时。万得（Wind）统计显示，2020年7月9日，北向资金全天净买入79.51亿元，为连续6日净买入，其中深股通净买入46.23亿元。多家外资机构也表达了对A股的看好，比如早在2020年3月，摩根士丹利的中国市场分析师预测说，未来12个月内，中国将大幅跑赢新兴市场，建议投资者增持或大幅持有A股资产。此外，还有万亿级银行理财资金面朝股市“春暖花开”，将以股票为主的权益类资产的配置比例从2%提高到5%。股市刚一露出欣欣向荣的迹象，那些原本对股票市场等权益类资产配置态度冷淡的银行就突然变得热情。各路货币“洪水”遇上金融资本“水银泻地、无孔不入”的本性，一拍即合，共同构成支撑股市向上的动力。

除了符合资金、概念推动的一般特征，本轮行情还有其特殊性与复杂性。首先，本轮行情隐约可见“阴谋牛”的影子，与其说是拉动股市，不如说是拉动券商。毕竟，券商的日子实在不好过，甚至证监会还计划给商业银行颁发券商牌照，这轮行情再不起来，券商恐难以为继。与改革、资金乃至概念推动的“市场牛”相对，“阴谋牛”更多的是市场刻意拉升的结果。

牛市到来，券商将成为最大的受益者。随着开户人数、交易频次、交易量的增大，券商公司的佣金收入会成倍甚至几十倍地增长，自营收入、融资融券业务、保荐业务也会大幅增加。同时，收入的增长，业绩的不断提升，反过来会使得资本市场对券商估值的预期不断调高，牛市行情将带动券商业绩和估值齐飞。历史已给出明证，2005年牛市券商指数累计涨幅超过1700%，2014年7月～2015年6月，券商指数累计涨幅接近250%。更重要的是，这轮牛市也凸显出中国股市的非典型，即“改革牛”。

中国股市作为改革的晴雨表，改革的“大动作”往往会带来大行情，这也是造成股市系统性突变的根本变量之一。决定股市变局的一系列改革，如注册制、退市制度、国企改革、混合经济改革、监管制度的完善等，虽然许多还处于从量变到质变的过渡中，但其在本质重构中逐步搭建出的制度框架，已经足以对股市基本面产生深远影响。例如退市机制改革，2020年7月初，深圳证券交易所出手，一口气让两家公司暂停上市，一个是曾经的“千亿白马”康得新，一个是创业板明星股暴风集团，两者的退市打响了本轮退市机制改革后的第一枪。又如，从2020年下半年起，A股指数中将会剔除ST公司，并纳入一些科创板公司；注册制加速落地，让市场去选择真正有价值的企业，发挥市场在资源配置中的决定性作用。可以说，这一系列已经出台或即将落实的改革举措，极大地点燃了市场热情，新一轮的“改革牛”已经在路上。

综上来看，本轮行情呈现出前所未有的复杂，既有经典规律的体现，也有非典型因素的搅动；既有“杠杆牛”的担忧，也有“阴谋牛”的助推；既是市场上流动性之水汹涌而来所致，也离不开中国股市改革的底色。背后变量相互交织，构成了独一无二、自成一格的“杂交牛”，在股市上演着一部扣人心弦的“命运交响曲”。

改革决定股市走势

2020年7月开始的这轮行情与2015年比较，上一轮变量相对集中在杠杆效应，本轮变量多而庞杂，行情走势自然也取决于多方面因素。

从宏观环境看，第一，由疫情长短决定。疫情不停，货币不止。“嗒嗒的牛蹄声是疫后的美丽召唤”，在疫情之下，实体经济备受冲击，印钞成为各国政府应对措施的首要之选。虽然国内货币政策和财政政策相对海外无限量化宽松等措施显得相当含蓄，但是整个社会的融资成本处于低位，仍然是不争的事实。正如市场常言：一切资产价格都是货币现象。本轮行情的发起日是2020年7月1日，当日最大的宏观新闻是央行下调再贴现利率0.25个百分点，至2%。央行上一次调整再贴现利率还是在2010年12月26日，也就是说时隔近10年，再贴现利率再次迎来调整。与再贴现利率一起下调的还有再贷款利率，下调后1年期再贷款利率为2.25%，这也是2020年再贷款利率的第二次下调。经过降准、降低贷款利率等一系列强力货币宽松措施之后，流动性充沛，且无风险利率持续下行，这些有利于促进股市估值提升。如今，疫情仍未得到完全控制，宽松大潮若持续下去，牛市的延续也是大概率事件。

第二，由后改革时代的改革力度决定。中国GDP增幅下沉不止，改革力度不减。改革开放前40年，中国制造走向全球，但40年过去了，中国GDP增长速度逐年减缓，金融资本市场存在的一些重大问题暴露无遗，房地产严重泡沫化，最具活力的民营企业、中小企业、科技企业融资越来越难等，金融严重背离实体。在这样的背景下，中国经济已进入后改革时代，改革的力度不仅决定着中国诸多经济难题是否得到解决，也关系到资本大市场能否真正建立，更是牛市的主要推动力量之一。例如，宽货币、宽信贷之后，很多地方房价躁动，这是有悖于注资输血实体经济的初衷的，但是充沛的流动性总是需要寻找出口的；要稳住“房住不炒”的总基调，让热钱流向股市，可以以最直接的方式注资实体经济，那么一个持续走牛且活跃度提升的市场，才能更好地发展直接融资，进而重塑基本面，这是一个各方都愿意看到的积极的正向循环。

如果说宏观经济的基本面是哺育牛市的阳光和雨露，那么资本市场则是为股市持续提供养分的土壤。尤其是对于中国股市来说，它诞生于中国特色转轨时期，天生带有为国企改革服务的胎记，却没有将投资者利益纳入考量的范围，这导致股市多年来，要么陷入“投机市”难以自拔，如“圈钱”“忽悠”等不良投资行为层出不穷；要么沦为“政策市”，被行政之手操弄，故而往往“牛短熊长”。高层会议也多次提及深化资本市场改革，资本市场的重要性已经达到前所未有的高度。因此，本轮行情能走多远，很大程度上还取决于资本市场的改革力度与完善程度。具体来说：

第一，由有关方面调控的意图与水平决定。资本市场承担着帮助经济调整结构、企业内部转型升级的任务。毫无疑问，上述过程并非一朝一夕能完成，需要有足够的时间积累，而急炒、恶炒势必将透支行情，快钱的冲击往往导致资金从实体经济流入股市或者股东套现频频出现，未必对转型有利，反而有可能助长投机行为，阻碍上述调整。2020年7月后的这轮行情中，面对前期股市快速上涨，监管层采取了一系列举措防范“疯牛”。如2020年7月8日，A股攀升至3400点后，证监会公布258家非法场外配资平台机构名单，严查场外配资；3天后银保监会表态：“强化资金流向监管，规范跨市场资金往来和业务合作，严禁银行保险机构违规参与场外配资，严查乱加杠杆和投机炒作行为。”可以说，监管层防范非理性投资和金融风险的意图是明确的，后续的金融稳定也离不开松紧适度、适时调整的调控政策。

第二，由上市企业质量决定。如果说量化宽松是牛市的弹药，那么上市企业质量和盈利能力则决定着牛市的根基能否得以稳固延续。2008年金融危机之后，美国股市能走出长达10年的牛市，固然与美国经济向好、上市公司热衷于回购有关，但主要原因更在于其上市公司的耀眼业绩。2007年，苹果、亚马逊、谷歌母公司Alphabet、微软和脸书合计净利润为223亿美元，2018年合计净利润攀升到1331亿美元，其间净利润复合增速达近20%。可以说，美股牛市的底色离不开这些科技明珠。在此逻辑下，2020年7月的这轮行情走向也取决于A股能在多大程度上摆脱圈钱原罪，当上市公司质量整体上提高了，那么其投资价值也将得到提升，能够吸引更多资本的追捧，自然也能够推动指数的上涨。

以上这些因素都在A股市场登台亮相，互相纠结，或对冲，或背离，共同主导未来的行情走势。从短期来看，行情更多地取决于货币流动性和股市政策性调整。这次行情的一个重要参考变量在货币宽松力度上，无论是从货币还是信用层面看，最宽松的时段都已经过去，再叠加相关的回调政策，股市出现“疯牛”的概率不大。但即便货币政策有收缩，那也是温和的，最起码边际宽松的基本趋向不会改变。从中期来看，行情更多地取决于资本市场改革推进的稳定性和复式时代市场与政府的友好界面。市场与行政两种力量共同作用，使得中国股市呈现出非典型，即在“政策市”与“圈钱市”之间左右摇摆。由于市场运行掺杂了太多的行政意志，股市往往不能充分按照真正的市场化规则来运行，加上缺乏市场化的供需结构、市场化的优胜劣汰，导致A股市场很难真正实现资源的市场化配置。市场一旦扭曲，投资者的投资行为也就充满了投机性，缺乏理性的价值投资理念。

注册制的改革，事实上就是由证监会审批转为交易所审核（发挥市场的作用），尽管这仅仅是开始，但也显示出股市改革正朝着寻找市场与政府的正确方向前进。具体过程或艰难滞缓，但大方向已然锁定。只有充分勾兑大政府与大市场，各司其职，才能确保股市的健康与理性，成为培育优秀上市企业的最佳土壤。从长期来看，中国股市的变化取决于中国经济安全岛概率大小以及真实程度。要知道，牛市不在于短期炒作资金，而在于长期注入的结构性资金。随着美国金融安全岛的沉沦，世界游资无处去，无论是横向还是纵向比较，A股市场都成为吸引长期资金流入的竞技场。从横向看，在全球范围内，中国不仅率先走出疫情阴霾，经济亦率先复苏，全球的宽松货币自然纷纷流向具有景气度优势的A股市场，MSCI、富时罗素指数等全球著名指数纷纷调高A股在其样本股中的比例；从纵向看，在持续深化金融供给侧结构性改革的背景下，2020年资本市场改革更加积极，前期压制A股市场走强的因素得以改观，进一步支撑了A股市场走强。不可否认，股市中仍不乏投机炒作的成分，但在政策充分整肃后，投机空间压缩，A股本身的成色将成为国内外资本投资的重要考量要素。唯有经济安全岛的权重上升，国内资本大时代来临，才有望成为股市走牛的长期支撑力量。

综上来看，不确定的宏观环境叠加庞杂的改革因素，使得这轮行情的表现如同抽象画，整体呈现出斜率小但大于零的走势，而在政策的适度调控下，离散度也被收敛。然而，“社会经济时代”尚在遥远的地平线之下，金融“自娱自乐”的原罪决定了股市天生带有“以概念为王、炒作为首”的本性，真正地为实体经济服务不可能一蹴而就，而在金融原罪与政策调控的碰撞中，处于断裂带的股市不可避免地要释放能量，即表现为股市的起伏。这种火山爆发将是间歇性的，不会在市场上造成股灾等大震荡，但将与中国股市的改革相伴相随，中国股市的新时代也将逐渐“随风潜入夜”。

股王老了，新王在哪

“神奇的2020，我们和股王一起见证历史。”巴菲特在2020年3月前只见过1997年10月27日的美股第一次熔断，却想不到2020年3月9日、12日、16日、18日美股10天内4次熔断，一次比一次狠。虽然3月的前两次熔断，股王还能淡定地兑现“别人恐惧时我贪婪”，次日增持纽约梅隆银行约3.59亿美元，还增持了航空股。可没想到2020年5月3日线上直播股东大会时，股王竟表态一个月全清空了，还主动承认自己在抄底航空股和投资西方石油上犯了错。股王没有“甩锅”，坦然正视错误，止损兑现芒格所言“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要活着渡过疫情”。

这次伯克希尔·哈撒韦公司的业绩由于投资业务出现545亿美元损失，在2020年第一季度亏损497.5亿美元，自2018年时隔2年再次出现亏损。但公司却在账面上积累了创纪录的1370亿美元现金流。巴菲特坦言：“新冠肺炎疫情导致金融市场衰退，但若发现有吸引力的东西还是会出手。”2020年7月6日，巴菲特就果断出手100亿美元收购道明尼资源的天然气运输和存储资产，让伯克希尔·哈撒韦“收获”7700多英里的天然气管道、9000亿立方英尺的储气能力，市场占比从8%增至18%，这在其看来是疫情期间的一次成功“捡漏”。可不管是“马失前蹄”还是“意外捡漏”，股王的光环都似乎渐渐黯淡，以致有人感慨“股王真的老了”！

毕竟，股王是人，是人都会犯错！因为就在股王清空后，美国航空股经历强力反弹，航空ETF从2020年3月低位反弹了53%，美联航和美国航空股价反弹一度均超100%。据美国《投资者商业日报》统计，巴菲特在本轮航空股反弹中因提早抛售，少赚27亿美元。但市场忽略了巴菲特抛售航空股的理由——因为疫情而致旅游需求一夜间消失，航班停飞等原因让航空公司从扩张模式转为生存模式，美国四大航空巨头同时通过《冠状病毒援助、救济和经济安全法》申请政府救济，巴菲特预测航空公司将发债融资渡过难关，这势必让巨额债务偿还最终稀释公司的股权价值。尤其当美国根本控不住疫情的情况之下，航空股此前的反弹可能是昙花一现。因此，巴菲特的操作，从短期来看确实属于看走眼，但从长期来看却恰恰是正确的。因为这次疫情刺破了全球化繁荣，导致全球经济大衰退到来，即便美股在2008年金融危机以来逆流而上，也早已无法延续。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巴菲特股东大会被誉为全世界投资者的风向标，连股神都主动承认错误，这无疑意味着原有的狂欢不再，投资失去了方向，资本大绞杀的时代真的来了。

客观地说，股王以前真的很牛，曾有人统计，1965～2014年，巴菲特的年均收益率超21%，这50年里他只有在2001年“9·11事件”和2008年金融危机时出现过亏损，其余年份全是赚的。应该说，50年里没有一个基金经理的业绩能超过他，也没有一个专业投资家有48年不败的投资业绩，复利效应在巴菲特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可也有人统计了1965～2020年这55年里巴菲特跑赢/跑输大盘指数（标普500指数）的情况，竟然发现，股王的超额收益高峰在50岁左右，其后一路下滑。因为其投资风格是大盘价值股，已经有十几年跑不赢大盘指数，也没跑赢价值指数。巴菲特实则也常跑输市场，比如1989～1993年的投资业绩比市场大盘落后25%，1998～2000年伯克希尔·哈撒韦股价落后市场基准54%，2002～2005年的股价回报落后市场基准30%，后来花了5年多才追回来。只不过轮到这一次有点长，2009年～2020年3月底，伯克希尔·哈撒韦和标普500指数（不含红利）的累积回报都是181%左右。也就是说，伯克希尔·哈撒韦已持续10多年无法战胜市场——归根到底是价值投资失灵，早已没办法给投资者带来期望回报。因为标普500指数的总回报（以IVV计122%）在差不多20年（2001年～2020年5月）里增加了1倍多，可标普500价值指数回报率（以IVE计62%）仅为市场平均回报的一半，反倒是标普500成长指数（以IVW计187%）大幅度跑赢了价值指数。 ^[9]照巴菲特自己所说：“在很多时间里，购买伯克希尔·哈撒韦股票和购买标普500指数基金，得到的回报是差不多的。”

显然，价值投资的黯然失色让股王失去了神话光环。因为时代早已变迁，炒股的本质是挖掘“严重被低估”的价值洼地——从格雷厄姆寻找低于隐性账面重置成本的股票而在1929年全球经济大崩溃中大捞一笔，到巴菲特将投资理念衍生至表外无形资产等要素而在滞胀的20世纪七八十年代掘金成功；再到保罗·索金挖掘具有成长潜质的小盘股，通过“成长性”引领价值投资；乃至索罗斯寻找国家间落差，以“开放价格造就价值升水”突袭英镑、游击东南亚。历代股王之所以能创造投资辉煌，就在于利用了时代机遇，突破了那个年代的系统边界，走在了系统变化之前。可时至今日，疫情搅得全球大乱，百年一遇的经济大衰退到来，实则直接挤破泡沫，将所有“严重被低估”一网打尽，潮水退尽之后谁在裸泳，一目了然，直接绞杀了一系列曾经的股王。不论是格雷厄姆的精准还是保罗·索金的盲打，投资都不是单纯抓落差，而是赶在系统版本切换前抓住那个突变的黑天鹅，可如今黑天鹅早已漫天成群，还不知真假，也难怪股王的阵脚都乱了。或许，历代股王能在美国股市处于“白茫茫大地真干净”的时期“点石成金”，但到了几重危机叠加的系统性拐点时期，投资就不仅仅是在原有版本上修补，而是需要做到时代性迭代。

要知道，这次疫情让LV创始人伯纳德·阿诺特和巴菲特损失惨重，4个月的时间身价缩水上千亿元，相当于平均每天缩水10亿元。而最大的两个赢家居然是亚马逊的贝佐斯和拼多多的黄峥，财富分别增长1500亿元和1240亿元，实现了疫情中“耐克标志”式增长 ^[10]。特斯拉的飞涨同样让巴菲特望尘莫及——2019年，特斯拉股价累计飙升4.8倍，从2020年年初的430美元高涨到2020年7月10日的1544美元（市值超过2863亿美元）。仅2020年7月7日，市值就暴增302亿美元，单日涨出一个福特还多（福特总市值才246亿美元），以致“钢铁侠”的个人财富自然超过股王——巴菲特以686亿美元身家位列彭博富豪榜第8（自2012年以来最低排名）。其实，在美股跌幅超过30%的8次下跌中，前2次巴菲特还小，后6次中巴菲特躲过4次、栽了2次，这恰恰说明股王终究是人不是神，无法改变时代，只能顺应时代趋利避害。马斯克就曾怒怼巴菲特推崇的“护城河”理论，引得巴菲特反击“科技不能解决所有问题”。认为实业才是王道的马斯克说自己不崇拜巴菲特，因为太多聪明人选择金融赚钱，暗示巴菲特为年轻人做了错误示范，惹得巴菲特多次公开表示不会投资特斯拉。两人的“忘年怼”背后，恰恰是产业资本和金融资本之争，实体经济与虚拟经济之争。照马斯克看来，同样赚取巨富，靠设计和制造出色产品获利，与靠股市调配资金通过风险评估获利，两者有着天壤之别，前者以增量推进人类发展，后者则是零和博弈、自娱自乐，在拉大贫富差距中更应背负恶名。

当然，股王“廉颇老矣”，并不意味金融领域就不会冒出新王。因为时代的机会从来就是与危机相伴共生的！虽然股市将成为资金绞杀的震仓地，但百年一遇之大变局，对投资来说，投的恰恰不是斜率，而是离散度，这也意味着“拐点叠加期”将是真正投资的黄金时代。大部分人都看不透形势，只隐约察觉到未来曙光，只有慧眼识珠的英雄豪杰们早就开启了下一个时代的布局，引得各路人马押注赛道。马斯克即是典型的新王，从特斯拉到Boring ^[11]，再到造火箭、上火星等，无不以颠覆原有行业为己任，站在时代前沿挑战人类梦想。毕竟，当原有格局被打破，新规则尚未建立，大家都处于混沌之中，离散度之大可谓速生速死、变幻莫测。如此，再谨遵经济周期、底部建仓，根本就玩不转。以前“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现在“三年一轮回”变成“几天就几个轮回”，新王只有习惯冲浪，才能真正活下来。尤其在无边界浪潮之下，行业竞争早已不在内部，而在外部，你都不知道对手在哪就有可能被颠覆了，这也就要求新王必然是个跨界高手，才能眼观六路、纵横捭阖。更为关键的是，既然大家面对的是混沌的拐点期，就不可能以清晰战略应对。面临诸多岔路的诱惑与赛道的选择，只有真正对未来敏感的人，才能找准未来大致方向，在众多挑战者中脱颖而出。因此，新王欲戴王冠，必承其重！股王虽已老去，新王却将在实战的大浪淘沙中趁势崛起。尤其碰到百年一遇之大变局，恰恰是王者迭代之际，正应了那句老话——时势造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