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草行(皮草行父女让银行吃“哑巴亏”，骗来的贷款都炒了股)

关于诈骗的案子有很多，但这一次却有些不同。因为它的受骗对象，竟是大家没有想到的——银行。一向审核严格的金融机构为何接连中招？犯罪嫌疑人频频得手后逍遥法外，一对看似普通的父女俩到底有何手段，能让银行吃了“哑巴亏”？事情败露，检察机关又能否将他们绳之以法呢？

孙立翔是烟台银行某支行的副行长，平日里主要负责中小企业贷款业务和案件防范工作。6年多来，他与形形色色的“老赖”们打着交道，自认练就了一身催缴还款的好“功夫”，但最近的一笔到期未还的款项，却让他一想起来，头皮就一阵阵发麻。

浙江商人李长生及其女儿李晓燕，先后两次以资金短缺为由从烟台银行某支行贷款900余万元，在偿还本金60万元之后，两人突然人间蒸发，音讯全无。

时间到了，该到的欠款却没有到位，银行发出的催收通知书也因查无此人被退回。孙立翔带着几名工作人员按惯例登门催缴，却惊讶地发现两人经营的皮草行早已停止营业，店铺内的商品也已撤走。面对空空荡荡的店铺，孙立翔再一次拨通了李长生的手机，可直到最后一秒，手机那头的主人都没有接听的意思。意识到事态严重性，孙立翔在向领导请示后，慌忙来到公安机关报案。

而就在不久前，“李长生”父女俩的大名刚在公安机关“挂上号”。当地民生银行某支行报案称，李长生在该行贷款180万元后逾期未还便逃匿不见，给银行造成了重大损失。

经验丰富的民警经过案情分析，决定将两起案件并案侦查。在取得进一步证据后，警方于2017年4月将李长生、李晓燕父女列为网上追逃对象。

一个月，两个月……一直藏匿在老家的李晓燕按捺不住，终于在躲避了4个月后，约朋友去杭州旅游。还没上车，就在检票时被乐清铁路派出所民警抓获并刑事拘留。

此时，距离她出家门不过仅仅40分钟。

到案后，李晓燕对其骗取银行贷款的犯罪事实供认不讳。半个月后，李晓燕的父亲李长生顶不住压力，从湖北宜昌向前来办案的山东公安民警投案自首，交代了自己通过伪造合同骗取银行贷款、并多次变更联系方式和住址，企图逃避银行还贷和公安机关追查的犯罪事实。

案件侦查终结后，公安机关将其移送至招远市检察院办理。也正是在审查案件这一环节上，检察官王鹏飞发现了一个重大疑点。

招远市检察院承办人王鹏飞：李长生父女伪造虚假合同先后从银行骗贷850万元，但实际购买的货物价值却没超过80万，那巨额的贷款资金去了哪里呢？

带着疑问，王鹏飞仔细审查着证据资料，每一个细节都不放过。李晓燕手机里的一条短信引起了他的注意。

招远市检察院承办人王鹏飞：当时短信内容是“爸爸，别再炒股了，我们都知道你赔了很多，觉得亏欠这个家，一心想要赚回来，可是行情就这样了……再这么下去，这个家就快散了！家庭和睦，不是您最大的期望吗？”这时，我心中的疑问有了答案，决定去找犯罪嫌疑人求证。

初次提审李晓燕，王鹏飞在这个20多岁女孩的眼中看到了痛苦与不安。没费多少力，当他将疑点和证据一一列出来，李晓燕就将事情全部坦白，承认贷款所获大部分资金都被其父亲李长生投资股市炒股，最终赔得血本无归，严重影响了商铺正常经营，家人虽几经劝阻但却收效甚微。

可另一边，与李长生的交锋却没那么简单。在商场浸淫多年的李长生有着商人特有的精明和算计，一双眼睛里透露着狡猾的精光。

招远市检察院承办人王鹏飞：在后来对李长生的审讯中，他虽然对伪造购销合同骗取银行贷款的犯罪事实供认不讳，但对巨额资金去向却一直避而不谈。当我问他是如何使用银行贷款时，李长生仍坚持将经营皮草行造成的亏损，归咎于行业大环境的不景气和营商环境的欠缺，企图将自己伪装成一个受害者的形象来博取同情。

面对李长生的狡辩，王鹏飞直接出具了其银行资金流水账单和股票持仓亏损清单。几次交锋，在铁一般的证据面前，李长生终于放弃挣扎，主动交代了其私自变更资金用途，将大部分贷款投入股市挥霍一空的犯罪事实。

一个原本家境殷实的浙江商人，却在犯罪的泥沼中越陷越深，到底是什么改变了他呢？

2010年，李长生像许多浙江皮草商一样，揣着一个“淘金梦”来到北方某市注册成立了名门皮草行，开始了他的“北上创业之旅”。创业伊始,李长生的皮草行效益也相当不错，为了解决人手问题，李长生直接把小女儿李晓燕从老家叫来帮忙打理生意，并安排李晓燕以自己的身份注册成立振远皮草行。

但是好景不长，随着国家经济结构变革，皮革行业也进入了周期性的调整期。而此时的李长生也早已无心经营皮草，投身股市捞金，两个皮草行的经营也每况愈下，如何获得资金来维持经营便成为了当务之急。

在此之前，李长生就曾在当地银行贷过款，摸清了银行贷款流程。他明白，贷前审查中最重要的一项资料就是提供能证实贷款用途的《购销合同》，但同时他也发现，银行有时对申请贷款材料的真实性并不能精准鉴别。

“既然如此……何不伪造合同？”一个大胆疯狂的想法在李长生脑海里渐渐成型。

说干就干！李长生联系到了自己的“发小”谷子伪造了一份金额为1046万的《购销合同》，并要求谷子在合同上加盖其经营的皮草厂公章。面对这份天价合同，谷子虽然心生疑虑，但是碍于情面，便帮了李长生这个忙。

招远市检察院承办人王鹏飞：然而，从烟台银行取得贷款后，李长生并未专心经营皮草生意，反而以赌徒的心态孤注一掷投身股市。2015年下半年，当时的股市行情急转直下，他又亏了不少钱，于是再去贷款，继续亏损，就陷入了恶性循环。因为李长生经营皮草生意多年，在皮草业同行及银行之间一直拥有较好的商业信誉，之前多次贷款均能及时返还本息，同时又有经营商场及贸易伙伴的担保，银行也放松了对他的警惕。

2015年，李长生伪造了货值金额496万元的虚假合同，并顺利从民生银行骗取贷款180万元。

大厦将倾独木难支。面对到期将还的银行贷款，李长生焦头烂额。由于之前的贷款尚未还清，李长生已经无法以其个人名义再从银行贷款。2016年2月，李长生让女儿李晓燕以“振远皮草行”的名义，在没有发生真实业务的情况下，伪造了货值金额960万元的虚假合同，再次从烟台银行骗取贷款240万，而这240万元大部分也被李长生用于炒股挥霍。

随着时间的推移，李长生骗取的贷款也先后到期。除归还银行少部分的贷款本金外，此时的李长生已累计有850万元的贷款本金未归还银行。

面对日渐临近的还贷日期和银行工作人员的催缴，李长生非但没有偿还贷款，反而陆续关停了两个皮草行，绞尽脑汁逃避银行催收：一直保持贷款时预留的手机号码的开机状态，但是在银行催收贷款时却故意不接听电话；银行来信或快递邮递催收通知书，一律不打开并拒绝接受，造成查无此人、邮件退回的结果……

2016年12月，李长生接到公安机关电话，让其到公安机关说明情况，李长生知道大事不妙，不仅未接受调查处理，反而和妻子开始了长达一年多的“逃亡之路”。他先是带着妻子奔赴远在新疆的大女儿处，并躲藏在一处民房里。本以为，这里地势偏远，十分安全。可仅仅3个月后，大女婿就告诉李长生，新疆当地派出所民警到大女儿经营的商铺内打听过他的情况，李长生隐约觉得自己可能已经被警方列为网上逃犯。

此时的李长生已如惊弓之鸟，深感新疆已不是长待之地。2017年4月，他精心策划，准备再次潜逃。为了避免出疆被查，他不敢乘坐交通工具，遂安排亲戚驾车，送他们夫妻二人和小儿子一起逃离当地，并辗转在高速公路上拦了一辆外省拉煤的大货车，给司机塞了点钱，偷偷离开了新疆，并和妻儿在湖北宜昌汇合。

越逃亡，越疯狂。在宜昌刚躲藏了一个多星期，内心惶恐不安的李长生又携妻子逃到浙江省台州市仙居县，在当地一个做工艺品的小厂子干活，以计件工资潦倒度日。而本该在上学的小儿子也因父亲的鬼迷心窍被迫不断奔波，原本健康的孩子受不住压力常常哭闹，身体每况愈下。李长生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却只能默默喝下自酿的苦酒。

招远市检察院承办人王鹏飞：在逃亡期间，李长生除了不断的变更住所，还不断用不同人的身份证更换手机号码，妄图逃避警方通缉。为了确保女儿的安全，李长生嘱咐李晓燕不要使用银行卡，尽量使用微信转账、支付宝红包支付，尤其要把自己的电话号码删除。而此时的李晓燕也惶惶不可终日，她不知道父亲具体躲在哪里，也不知道父亲何时会联系自己，更不敢用真实姓名称谓存储父母手机号，只能以“父巴”“老板”等代号代替。

直到2017年9月，在得知女儿李晓燕归案后，李长生内心的最后一丝防线终于彻底崩溃，主动向公安机关投案自首。

2018年2月1日，招远市人民法院对该案开庭进行审判。站在审判席上的李长生、李晓燕父女怎么也想不到，分别一年多以后，二人居然是以这种方式再次相见。庭上，检察官王鹏飞宣读起诉书，并出具了与本案相关的证人证言及相关证据材料，指控李长生、李晓燕以购买皮草为由，向银行提供虚假购销合同，骗取银行贷款，到期未能归还，且数额达到最高人民检察院、公安部关于《公安机关管辖的刑事案件立案追诉标准的规定（二）》第二十七条第（一）款之规定，其行为构成骗取贷款罪。李长生、李晓燕当庭表示认罪服法。

招远市人民法院经审理认为，被告人李长生以欺骗手段取得银行贷款850万元到期不能归还，被告人李晓燕以欺骗手段取得银行贷款240万元到期不能偿还，其二人的行为均构成骗取贷款罪。李长生在共同犯罪过程中起主要作用，应当按照其参与的全部犯罪处罚。李晓燕在被告人李长生的授意下实施犯罪，在共同犯罪中起次要作用，系从犯，依法可对其从轻处罚。同时责令二被告人退赔涉案赃款。

招远市检察院承办人王鹏飞：从皮草商到银行骗贷犯，李长生一步步让自己深陷囹圄，也拉着自己的刚成年不久的女儿一起跌入犯罪的深渊，这其中的教训引人深思。对个体经营者而言，只有专心经营、心无旁骛，才能让企业步入良性发展的轨道；对于银行等金融机构而言，需要进一步完善信贷制度，加强贷前审核，坐实贷后监督，拓宽违约救济手段。同时加强业务办理双人调查与交叉审查，强化贷款抵押真实性控制，制定违约防范预案、加强业务培训，切实强化信贷监管、防范骗取贷款等违法犯罪行为的再次发生。

来源：检察日报正义网微信公众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