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文 《法人》全媒体记者 张会甫

“5月7日，我院已对杭州国脉电信服务有限公司卢某杰被控组织、领导传销活动罪一案公开开庭审理。”近日，山东省聊城市东昌府区人民法院一工作人员告诉《法人》记者。

记者发现，聊城市公安局于5月12日发布“案情通报”称，2019年6月13日，聊城市公安局组织经侦支队、江北水城旅游度假区分局依法对卢某杰等人涉嫌组织、领导传销犯罪案件立案侦查。经查，卢某杰等人利用浙江杭州某电信服务有限公司，采取网上交纳入门费，拉人头方式组织、领导传销，发展人员众多，涉及山东等多个省、区，涉案金额巨大，严重扰乱经济社会秩序。

2019年7月至8月，检察机关批准逮捕卢某杰等4名涉案人员，同年9月移送审查起诉，目前案件已进入庭审阶段。此前，《法人》记者对国脉电信展开了长时间的调查。

记者暗访营销内幕

2019年2月，杭州国脉电信服务有限公司(下称“国脉电信”)因多人举报涉嫌传销而引起《法人》记者关注。随后，记者对此进行了长时间的调查暗访。

记者通过“天眼查”查询发现，国脉电信是一家民营互联网电信公司，于2011年4月注册登记，注册地址为杭州市经济技术开发区白杨街道金沙居A座1836号。注册资本1000万元，实缴资本100万元。法人代表卢某杰，经营范围为“第二类增值电信业务中的信息服务业务”。

此前，有群众向记者举报的国脉电信涉嫌传销行为，是指其销售的一种由中国联通公开发行的手机卡——“国脉天网卡”，其销售形式主要在微信群推广、发售。记者先后进入几个“5G国脉天网群”(网名大同小异)，每个群都有近500人，成员来自全国各地。在一个“5G国脉电信天网—引领世界”群，记者发现女群主自称名为“陈某缨”(后经查证非真名)，河北唐山人，微信标注为“河北招商部”负责人。陈某缨及该群平时异常活跃，无论白天夜晚大肆宣讲“国脉天网”的优势及其可以营造的巨大财富。

“国脉天网”的营销方式是，用户通过手机下载一个“国脉天网APP”、消费1700元购买一张普通的中国联通手机卡，这个手机卡就变成了国脉电信经营的“国脉天网手机卡”，任何消费者就可成为“国脉电信”在全国的金牌代理、至少5年免费流量、获赠30个以上数量不等的分红权益;如果“拼团”5人(第二层)购买5个流量包，就能成为“团长”、晋升为“业务员”，不仅每个拿到提成708元，还可获得终身免费流量及无限时通话、获赠300个以上分红权益，尤其每月开始分红;如果拼团的5人每人再分别“拼团”5人(第三层)，“团长”就晋升为“业务经理”，月收入在30000元以上，还会被公司保送到“国脉公司黄埔商学院”学习，公司上市后成为公司股东。

陈某缨及其骨干成员的宣传颇具煽动性和诱惑性。他们在微信群内称国脉电信是一家高科技互联网电信公司，至今已有22年发展历史，现在与中国联通战略合作共同推出“国脉天网卡”，并晒出中国联通电子商务中心的《授权委托书》，还说“国脉电信公司是含着金钥匙出生的，因为他有一个很有钱的爸妈叫中国联通”;还偶尔展示国脉电信的《营业执照》、《浙江股权交易中心挂牌企业股权代码》、国家工信部下发的《增值电信业务经营许可证》等，声称“国脉电信是国家工信部批准的、目前国内最大的民营电信企业之一”，也是“中国唯一一家人人可参与、人人可共享、人人可收益的民营互联网电信企业”。

陈某缨等人还称，“国脉天网卡”是国内首批升级为5G的电话卡，是国家支持的、合理合法的项目，“我们必须抓住先机赚个盆盘钵满”。国脉电信业务已受到国家的重视，公司董事长卢某杰曾接受央视专访;还曾受到联合国前秘书长、英国前首相的亲切接见。陈某缨几乎每天都在群里宣称，“公司计划2到3年打造20000亿美金市值的互联网+电信公司”!“公司早已在浙江股权交易中心挂牌(企业股权代码801686)，其实已具备上市条件，现在做的是整合大数据，活跃客户，提升市值!我们都是最赚钱的电信业上市公司的股东!”

记者综合各微信群信息发现，截止到2019年4月底，国脉天网会员在全国至少有30余万人。

宣传多为虚假内容

“5G国脉电信群”宣传国脉电信“是国内最大的民营电信公司之一”、“取得工信部电信业务运营牌照”、“与中国联通进行战略合作”、“公司卢总曾接受央视专访”等等，这些信息是否真实?记者为此进行了调查。

2018年7月，国脉电信取得了国家工信部下发的《增值电信业务经营许可证》，业务种类为“国内多方通信业务”。记者采访电信专业人士得知，国内多方通信服务业务是指“通过多方通信平台和公共通信网或互联网，实现国内两点或多点之间实时交互式或点播式的语音、图像通信业务，包括国内多方电话会议服务业务、国内可视电话会议服务业务、国内互联网会议电视及图像服务业务”。

可见，国脉电信没有资格经营电信通讯业务，属于违规经营。对此，2019年4月，记者在杭州市市场监督管理局经济技术开发区分局采访时，相关部门一负责人表示，国脉电信的行为属于“超过未经许可经营”，但是她强调对其涉嫌违法行为“谁发证谁监管”。

国脉电信陈某缨等人一直宣称，“国脉电信与中国联通有战略合作”、“中国联通是我们最坚强的靠山”，还经常晒出一份中国联通电子商务中心的《授权委托书》，该授权书载明“兹授权杭州国脉电信服务有限公司跟联通战略合作开展‘国脉天网卡’相关业务”。

但是，2019年3月23日的“中国联通客服”官方微博则称：“中国联通提醒您：您好，国脉天网卡是为国脉天网会员定制的专属手机号，没有参与任何组织或机构合作，任何所谓的‘股票、分红、开网’等事项，请您提醒您的家人谨防上当受骗”(注：原文如此)。面对网友的“传销”质疑，5月15日又给网友回复称：“您好，我司只是通信服务提供商，没有承诺任何人分红，股票等收益，建议您可以报警处理，请您知悉，谢谢!”

2019年5月中旬，记者采访了中国联合网络通讯集团有限公司(“中国联通”)首席创新官、电子商务部总经理黄文良。黄文良表示，他们确实与杭州国脉电信有业务合作，并为其颁发了用于合作开展“国脉天网卡”相关业务的《授权委托书》。对于记者和民众反映的“国脉电信和国脉天网”涉嫌传销问题，公司目前尚未接到过举报和反映;但他又强调，“国脉电信是否涉嫌传销，需要行政执法部门和司法机关的认定”。

部分已经成为“国脉天网卡”会员的很多消费者，逐渐认识到国脉电信在经营过程中不仅存在对会员的欺诈，而且涉嫌传销。

河北省唐山市路南区李女士告诉记者，2019年2月她在同学的鼓动下花费1700元购买了一个“国脉天网卡”流量包，成了国脉电信的全国代理商并享受5年免费流量。之后她领到了一张132开头的手机电话卡，当她申请激活使用该卡时，却被中国联通营业厅告知缴纳200元的费用，面对她的质疑，营业员称“这是联通公司的规定”。然而更令她气愤的是，手机卡被激活后，又被告知该卡是每月最低消费39元的“套餐”，可享受每月200分钟语音通话及10G流量。“我花了1900元，相当于预付款买了一个‘联通套餐’，哪有什么‘享受免费流量’?我感觉国脉电信的做法纯属骗局”。

“要赚钱就得不断拉人头、发展下线”，多位网友告诉记者，所谓的拼团购买“国脉天网卡”流量包模式，其实就是要求被拉入的人员发展其他人员加入，形成上下线层级关系，并以下线的销售业绩计算上线的报酬，“尽管陈某缨等人说的多么高大上，其实本质就是传销”。记者发现，2019年4月，陈某缨为群主的微信群连续数日出现警告：“本群被用户投诉大量违规，请规范使用”;全国网友对国脉电信、国脉天网涉嫌欺诈和传销的各类网上举报有数百条。2019年6月，浙江省钱江电视台对“国脉天网”涉嫌传销进行了报道。

国脉电信声称是合法经营

2019年4月，记者在杭州采访时曾前往国脉电信的注册地(经济技术开发区白杨街道金沙居A座1836)、以及微信群公开的另一个国脉电信经营地(经济技术开发区新加坡科技园4号楼304)，发现两个地点空无一人，前者是一间普通公寓，后者还是毛坯房——如此境况却被国脉天网成员说成“全国最大的民营电信企业之一”，谎言不攻自破。

随后，记者拨打暗访期间掌握的国脉电信的客服电话0571—28**0353，接电话的一位女士承认这是国脉电信的电话，当记者说明身份、表示要对国脉电信进行采访时，该女士拒绝告诉公司办公地点，说“我先跟领导汇报，然后再做答复”。不久，该公司一位自称负责对外宣传的彭女士与记者联系称：“我司一直以来都秉承合法合规经营的原则，至于有群众投诉的(涉嫌违法经营及传销)这一情况，我司已经在调查当中”。

2019年5月，国脉电信负责人卢某杰主动联系记者，就记者关注的国脉电信被群众举报涉嫌传销等问题做了答复。卢某杰称公司的所有经营行为都是合法的，而且经过了部分法学专家的论证。

记者了解到，中国《禁止传销条例》对传销违法犯罪行为做出了明确规定，其中“交纳入门费、拉下线牟利、按团队计酬”成为传销活动的三大特点。

近年来，随着互联网的快速发展和微商的涌现，一些传销组织打着“电子商务”“网络直销”“网络营销”等名头，以快速发财致富为诱饵，诱骗不明真相群众通过各种方式缴纳入门费，在网上注册为所谓会员或代理商，发展下线，从事传销活动。

中国人民公安大学王太元教授表示，以“先交入门费”为前提条件的传销活动，接踵而至的通常是“拉下线捞本”的损招。传销之所以能够疯狂蔓延，一个重要原因是“杀熟”的传递方式：传销组织者会迷惑受害者，拉自己最熟悉、最可能帮忙的亲友或熟人做下线，他们或碍于情面或为帮受害人而陷入传销深渊。中国政法大学曲新久教授则表示，在传销活动中最明显的一个特点是，很多人购买商品不是为了使用商品，而是多层次的拉下线，目的是从中分得更多利润。

2019年6月，聊城市公安局宣布依法对卢某杰等人涉嫌组织、领导传销犯罪案件立案侦查之后，众多网友拍手称快;在法律打击之下，多个“国脉电信(天网)群”已经解散，但是还有少数微信群例如“5G国脉电信天网—引领世界群”(群主陈某缨，河北唐山人)、“国脉电信93群”(群主刘某财，辽宁省人)仍有一些成员在活动。

群众建议各地执法部门应联合行动，以河北省、浙江省等区域为重点，对国脉电信涉嫌传销的骨干成员乘胜追击、肃清余孽，对涉嫌传销的主要领导、组织者依法从严从重予以惩处;同时严查国脉电信(天网)涉嫌违法犯罪的保护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