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明灯多少钱一个(长篇小说连载（30）《西风冷》（作者刘灵）)

（苏姑娘分明是在拿这个事情当诱饵。我才不会轻易上你的当。

孩子的小把戏。）

她确实是喜欢玩这种游戏，耍小聪明。这时苏欣颖朝厨房方向的墙根凶巴巴吐了口浓痰。然后举起双手，用食指把两边耳朵孔堵了起来。武敬云突然觉得这孤独的小女孩也确实是有几分可怜，真到了逼不得已的时候，如果要杀掉她，还确实有几分不忍心。那就得看她个人的造化了。但愿她远离是非，不要一味地胡搅蛮缠才好。

（“像你说的这种情况，看起来已经无解。”

“恐怕抓住尾巴很困难。”

“把那个从中作梗的家伙找出来就成。”

“别装得这样气不打一处来的样子，我答应了帮你的。也是你呀，才有这种运气。”

“只要是找对了门路都好办。”

“怎么。有钱能使鬼推磨。”

“这话什么意思？”

“他来找我爹不就是想要钱吗？”

苏欣颖显得信心满满。

“谁晓得关键时候钱管不管用呢，那么多条人命的买卖得值多少钱。”

“知情人倒是忽然想起来了一个。”

“是哪个？”

“我爹。”她耸耸双肩说。）

这不是废话，等于没说。

真铁了心啦！

武敬云摇了摇头，扭过脑袋，冲空气叹了口气。仔细想，依着她，那就陪她到野地里到处转转吧。平时，倒确实是想到处转，就是为了把那些明碉暗堡牢牢记在心上，又怕引起别人怀疑。大家都说龙滩镇等同于龙潭虎穴，易守难攻。有苏欣颖作掩护最好不过，不得不小心从事。平时司令也不允许不相干的人东游西逛，这次肯定是个机会。他只是怕上级党组织的人突然来接头。又哪会那么巧呢？他心想。

再说线断了这样久，下西边小学的张炯生死未卜。老家这方面到底还有没有人了解自己的存在，躲在龙滩镇一直睡大觉都难说。他被长期埋葬起来了。要冬眠到哪个时候呢？看样子，武敬云必须得抓住机会主动苏醒，最好是弄出点动静。还是主动去一趟下西边小学，逆向行动。张炯会不会从学校搬出去了呢？那地方正挖好了一个陷阱。

（谁能告诉我，从哪找一个万无一失办法。

现在我到底应该怎么办？）

武敬云仿佛要眼前这个完全不了解自己心情的小女孩替他拿主意一样。苦笑着。（唉呀，急得死个人，我可没闲功夫跟你开玩笑）太想见张炯一面了。他推说要去屙尿。“你这个人就是懒牛懒马屎尿多，快一点嘛！”她大声舞气说。一张嘴真得理不饶人，还臭。武敬云本想跑去先向座地炮汇报。这样一来纵然有什么疏漏，让人抓到把柄的话，到时候也好解释。同时也是为了叫人知道他的去向，老家真过来人，也好有个回旋余地。

想办法叫苏欣颖自个儿想去下西边。

同时，还能让座地炮感觉到武敬云的忠心，往后对他疏于防范。看来非得利用一次她不可了，要不然怎么出得去。其实早就拿小姑娘做挡箭牌，方便传递情报。但她不想去下西边，高低不愿意松口。

苏欣颖不会当真是要跑到大地方读书吧？（我老表画画好极了，专门学过）他想把她留下来，将来还找得到借口出去，也有利于展开调查。他故意对她说：“小姐，你别再任性了，这样司令肯定会生气的。”

（那就跑一趟远路，去下西边。去学校。）

学画画的事还没敢对她直接说出来，暗示了苏姑娘（要由她主动提）。武敬云他轻易不敢把张炯拉进来。

会不会明明是个馊主意。

（要是把张炯暴露了怎么办？错误无法补天，我会被处决。）

“要说你不想去呢，也可以。”她冷笑一声说，“我立即跑出去就不回来，哪怕死在外头。我还要让人知道是你欺负了我，就是你直接把我害死的，弄死的。让我老子扒掉你的皮，点你的天灯。”

“小姐，我可从没得罪过你呀，”他说，装出害怕的样子。“你可不要存心害我。”

她突然笑了。

“只不过你若是乖乖顺我心意呢，我自然不会死在外面，”她说，耸了耸瘦瘦的小肩膀，额头冒出了一层虚汗。“我也没其他意思，只不过想找个地方散散心罢了。我带你去个好玩的地方。你对我好，愿意陪着我玩，我也绝不会连累你。你觉得是不是。我就是只想到处逛逛，到天黑之前回来。不信可以拉勾，我说话算话。”

她说：“保证你会吃惊。”

（莫非会是与龙滩镇有关的秘密？

啊，太好啦。

我就晓得你喜欢打探机密。

你说什么？）

武敬云气急败坏，倒抽一口冷气。

（怎么把你吓成半死！）

“还是别去了，司令肯定会怪我的。”

（一切事情由我承担。

我到时候还不是替罪羊，就像上次，总替你背锅。

我还不是并没有把你拱出来呀。

但我处境好险呢。

是怪你自己太好奇了。

差一点，命悬一线。）

不冒点风险又从哪里搞得到那些情报？

想起那次的事情，武敬云又皱紧眉头，好像缠她不赢，就勉强答应他了。照理说，经过座地炮的多年经营，龙滩镇不是可以随便进出的地方，特别是，要带着他的宝贝女儿出去，想不被人看到真的是很困难，在龙滩镇会有谁不认得小姐啊。但是苏欣颖笑了笑又说：“明告诉你，不要装成一幅要死不活的样子。我不会让你挨司令皮带抽的。”

“你有办法偷偷出去，还不让岗哨发现？”

“我也不忍心让人把你活活打死，”她说，“你若死了，谁陪我玩。那些家伙我都讨厌。”

这样值得。想出龙滩镇有好几道卡，外松内紧，武敬云是知道的。这次，来的那些客人都是专门安排有人接送的。平时，如果没有苏司令的通行条的话，谁都别想出得去。

有人想要硬闯，那些石砌碉堡和地下暗堡的枪眼里，冷不防密集子弹就会射出来。龙滩镇三面临江。进镇的官道全在火力射程之内，完全没有死角。李秋楠生前就吩咐过武敬云必须要全部搞清楚。

（把情报送回老家。

结果他遇害了。搞到这些情报都没用。

武敬云简直是心灰意冷，一切计划、下的决心都被这个可恶的李老七彻底打乱了。）

他多次盘算，这就是座地炮的老巢，号称固若金汤。易守难攻，他本人凭此胆大妄为。

龙滩镇原先的老百姓都被迁出军事要塞外，而且个个是熟面孔。武敬云悄悄观察了大半年，还是没发现任何软肋。苏欣颖说她知道一条秘道。的确是有这样一条秘道，这头的出口就在她父亲书房里。地底下，是个天然溶洞，必须经过一小段暗河。里边还有条小船，能够通到山那边，走出好远的地方。利用得好，神不知鬼不觉本可以发动成功偷袭。他夜深人静时常会想起李秋楠遇害这件事，情报变成了废纸。

她早就通过这条秘道出去过了。就算自己牺牲也值得，无所谓，再怎么也要把杀害李秋楠那个幕后黑手找出来，可能和泄露游击支队行踪情报使其遇伏是同一人。李老七杀人后怎么没有出现在龙滩镇，控制住这狗日的就有办法。结果被除奸，未免动作快了点，又干啥要灭了李老七的满门。

（倒好像座地炮跟李秋楠两个人感情好深似的。咋说也轮不到由他出面替李秋楠报仇，虽然是亲戚，老话讲，麻皮不粘舅杆。摆明了杀人灭口嘛。或转移游击队方面的仇恨，把冲天怒火短暂浇灭，这些都是明面上做给外人看的，灭口的手段未免过于拙笨。就算他屁事不干也都会怀疑到座地炮的头上。

根本不存在迁怒问题。他俩本就是死对头。

嫁祸的痕迹也是昭然若揭。座地炮说并不是害怕，他本人不愿意吃这个哑巴亏。他说：

“对我名声不好！”

他不会这样干，说是非汉子所为。那个把屎盆子扣在座地炮头上的家伙又到底是谁？

又是谁在借刀杀人呢。居然出人意料成功了，到了最后，李秋楠支队的人全死光光。

据苏欣颖说，是她在无意中发现这个秘道进口的。多半这逃生秘道大多数人都不知道。

五娘怕是也不知道。她说。

她来得晚呀。（她算个屁！）

秘道可道早就有了，苏家祖上准备的。

武敬云又惊又喜。吃惊的是，这会不会就是一个阴谋。其实，座地炮是想通过他姑娘来试探武敬云。惊喜的是，费尽九牛二虎之力都没有想好怎样攻打龙滩镇才能最大限度损失剿匪部队，踏破铁鞋，现在得来居然全不费功夫。从悲伤的顶端抵达收获满足。

（还有个屁用。

这情报都不晓得送给谁。会不会有人来取。

如果接头？张炯应该晓得除了李秋楠支队外这情报还对哪支游击队有用。上级党组织会安排。譬如说著名的施香甫支队，勇猛无敌的邱呈川支队等，所有那些游击队都是党的武装力量。武敬云这是在为组织工作。）

武敬云跟他们没有任何横向联系。现在这种局面各自为战。革命力量薄弱地区，加上低潮期，土匪猖獗，游击队难以形成合力。李秋楠游击队的那件事必须有个了断，这才对得起从前的战友，对得起那些死难英魂。武敬云骗自己，假装不知道这支游击队其实没有了。在龙滩镇，难道说，还有表姐雪飞燕不清楚的秘密吗？大家都说她现在才是幕后当家人。苏欣颖说那些是表面现象，全都是假的，她算个屁！她是真的不喜欢雪飞燕。想起他俩是表姐弟，苏欣颖就不再继续说下去了。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武敬云想，拿到了情报立马走人，直接过河找施香甫或者是邱呈川他们。会有办法取得他们信任的。

大家不都同样是党组织所领导的革命武装吗？莫非，他们会把李秋楠部一直当成土匪看待。拿什么来取得信任？关于座地炮和雪飞燕的情报，他们人头就是最好的投名状。

放缓了语气。“你还真信。”女孩连声冷笑。

其实，雪飞燕不知道的秘密还多得很。武敬云也察觉到的，座地炮谁都不会完全相信，除非是他自己。这条秘道好长。暗门在书房的一幅古画后面。有个机关，从里面又可以关上。（从秘道带一队奇兵从天而降，如果兵出子午谷呢。）

洞中黑咕隆咚，深手不见五指。也幸好，苏欣颖事先在身上藏了蜡烛，出去用一根，回来用一根就够了。地面简单处理过倒也还算平整。那条所谓的暗河其实就是个水潭，但肯定是活水，需要划船的距离并不长。洞中应该有多处出口，苏欣颖只知道直走的一条路罢了，或者说别的只是通风孔，人钻不过去，因为空气新鲜，并没有霉味。下船再走小会儿功夫，就到了一个出口。要爬固定的木楼梯到出口，其实就是个天窗。从远处能够看到些微弱亮光。她把蜡烛吹灭了。上头有个平台，天窗比想象中大得多。（失去了李秋楠的绝对信任别人敢冒这个险吗？

实在就像是个挖好的坑，圈套。

我百口莫辩。）

平台上有个凹槽，第二层溶洞继续延伸，不知道通向哪里。地面比较干燥，搁个轻便木楼梯。顺梯子爬上去他俩就站到了地上。

周围是一堆又一堆的乱石，明显远古时候坍塌过，已经稳定。有些石头巨大，有不错光亮，太阳光线在某个时间段应该可以短暂漏进几束，温度也比洞外高，从石缝中还长出需要阳光很少的阔叶植物和少许细叶灌木。

洞外带刺灌木长出的蜂糖罐会散发出一股酱香气，夏天，开花时应该是会吸引黄蜂和蝴蝶儿到来。后来某一次，武敬云找机会故意从外面一条路上经过，察看过四周地形，只适合小股部队行动。他还画过一张简图，标明了位置。情报通过下西边小学被送到游击队，那时他和张炯又把断线头子接上了。

（张炯肯定没跟——规定确实不允许——自己的上线说出武敬云名字，否则，解放后武敬云不会坐牢。来不及？从安全角度上考虑。

万一他的上线就是叛徒呢？也说不通，关于座地炮所有的情报又怎么顺利到了游击队。

是他的成熟？规定，还是过份谨小慎微，还是另有考量。而武敬云就太委屈了。张炯莫非早都晓得自己已暴露了身份？怕牵连。

又或者，他本就是多重身份，双面人。同样也可以利用对方所犯错误来达到自己的目的，这需要精心布局。最后取得胜利才是关键。尽力周旋、维护，张炯反而无意中保住了武敬云这颗棋子，这样在双方看来就显得更加合情合理，整盘棋也就玩合了。武敬云突然感觉到好久没有过这种暖流袭遍全身。

武敬云嘴唇打颤，身体哆嗦，牙关咬紧。）

出洞了。这是个大山沟，有一条山溪在百丈深沟底部悄然无声地流淌着。估计水就是从暗洞中的那个水潭涌出来的，与之相通。但武敬云并没有看到出水口。一丈距离还有个山洞，他们把楼梯扛了过去，藏在那个洞里头。站在沟底部路上，他抬头看不到刚才下来的那个洞口。观察的话，也只会以为是一块突出来的岩石，恰好挡住了洞口。（我绝对相信还会有人继承李秋楠支队闹革命。

前赴后继。

最后的胜利不会属于敌人。掩埋好战友尸体。革命火焰不可能轻易被浇灭。

野火烧不尽。我听说各地的武装暴动此起彼伏。军事行动互有胜负。）

洞口本来就不大，而且，被带刺灌木和古藤遮住。不是本地人，谁会发现啊。

座地炮真是煞费苦心了。

溪流中的水没有结冰，还在细细地、舒缓地流淌着。原来，附近居然有个温泉，连手都伸不进去。热气腾腾的。如此明显的标记，轻易就会被人找着。溪畔，树枝上、岩石上都铺着厚厚的一层雪。

他俩走出谷口。脚踩在石头上很滑。趔趔趄趄样子。武敬云大老远就看到了那棵古老柏树。附近有座石拱桥。这地方他曾经到过的，树梢上还有个老鸦窝。爬到树上可以看得见弯弯曲曲官道和麻布河大峡谷，都在百丈高的崖下。